竹因的部落格

晚上八點到隔天清晨三點這段時間，似乎總是過的飛快，往往在不知不覺中，原本熱鬧喧嘩的Seed就已逐漸安靜下來。

沐寧送走最後一桌客人，他疲倦的直接癱坐在包廂沙發上，服務生來來去去，辛勤的整理著凌亂的包廂，他只是靜靜的看著，看著那一個個年輕的靈魂，在這個汙濁的環境中，還能保有最後一絲純淨。

「誰都不能出淤泥而不染，誰都不能！」，這句話猶如夢靨，再度纏上他的心頭，他煩躁的站起身，邊走出包廂邊點上根煙。

點點星火在他指間忽明忽滅，他從不喜歡煙的氣味，卻習慣讓它侵蝕心頭那淺淺的憂慮。

這一生，他有太多煩惱，從懵懂無知到背負一切，不過短短一年，眾叛親離四個字離他那麼近。

突然，電話響起，他拿出手機看了號碼，來電的似乎是李睿，「這麼早什麼事？」

「沐寧，你現在趕去醫院，洛夙也在那裡。」李睿的語氣嚴肅。

沐寧甚少聽李睿這樣說話，他捏熄煙頭，道：「我知道了，馬上過去。」

掛斷電話，沐寧也來不及整理東西，便往醫院趕去。一到醫院急診室，他先看見洛夙煩躁的站在病床前，一手插著腰，一手飛快的按著手機。

「怎麼回事？」沐寧走上前問道。

洛夙一把拉開簾子，破口大罵，「操他媽的，幹，老子真的不知道那傢伙哪裡好，媽的，要是有錢就算了，操，結果根本就不是個東西，腦子進屎才會為那種人自殺！」

沐寧聽完洛夙的咆哮，大概明白發生了什麼事。病床上躺的那個臉色蒼白，一身花俏的男孩他認識，是sprout的一個MB，做了半年多，偶爾聽洛夙提起都不錯，沒想到是個死心眼的人。

歡場無真愛，在那種虛幻的世界裡，拿的起就得放的下，放不下的，就會落得這樣一個下場，更慘點的，也許就成了孤魂一條。

「醫院裡小點聲。」沐寧隨口提醒一句，便坐到病床邊。

他還記得，這孩子的眼睛不大單眼皮卻媚的很，連女人都不是他的對手。上班的時候也總是嘻嘻哈哈的，讓人感覺十分開朗，不過也就是這樣表面快樂的人，內心才會更加黑暗。

「他的家人沒來嗎？」沐寧問。

洛夙一屁股坐在他旁邊，剛想點煙，又想起這在醫院，只得作罷，「操，幹我們這行的，誰有個正常家庭？不是孤兒就不錯了。」

「也是。那你好好照顧他吧！我累了要回去了。」沐寧伸了個懶腰，起身要走。

洛夙轉過頭，突然叫住他，「欸！李睿叫你來幹什麼？」

沐寧聳聳肩，無辜的說：「誰知道呢？也許是要警告我吧！別落得跟他一樣的下場。」

「呿，那傢伙真他媽的無聊，要是他有時間想這些屁事，還不如來幫我顧店！」洛夙不屑道。

「他要是會去幫你顧店，才真的腦子進屎了。」沐寧邊笑邊走了出去。

沐寧離開醫院後，隨手在路邊攔了輛車，回到自己的公寓。他的公寓不大，一廳兩房，夠他自己一個人住。

屋內還是一如既往的漆黑，遮光窗簾將陽光完美的隔絕起來。他喜歡這種幽靜，但也飽嚐孤獨，人生便是如此，從來沒有兩全其美。

沐寧剛洗完澡躺到床上，感覺今天精神不錯，有些難眠，這時手機響起，是一個陌生的號碼，「您好，我是沐寧。」

「中午一起吃飯。」那人道。

沐寧愣了一下，對方的聲音有些熟悉，卻想不起來是誰，「抱歉，請問您是？」

「宿以冽。」

這下沐寧倒有些啼笑皆非，會隨便把他的電話洩漏出去的，大概也只有李睿有那個膽子，「宿總相邀，沐寧一定作陪，不過可得算外權。」

「我會把錢打到你帳上。12點在復興南路的景行館。」宿以冽道。

沐寧輕笑，「是，宿總還有什麼吩咐嗎？需要沐寧打扮什麼樣子？」

「不用特別打扮。」宿以冽說完，便把電話掛斷了。

沐寧看著手機的時間，才早上七點，現在可是不睡不行了，否則到時候頂著個大黑眼圈去見客人，可是會砸了自己的招牌啊！

是夜，沐寧準時出現在餐廳門口，服務生向他詢問之後，便將他帶到最裡頭的包廂，宿以冽已經等在哪兒了。

包廂裡是一個能容納十個人的大圓桌，富麗堂皇的擺飾襯托出餐廳的奢靡。

「宿總。」，沐寧問了好，坐到宿以冽身邊，替他斟茶、擺筷子，動作十分體貼到位。

宿以冽卻是皺起眉頭，道：「你很常陪人吃飯？」

「沐寧不懂宿總的『很常』是什麼意思。」沐寧略帶俏皮的回應著宿以冽。

哪知宿以冽沒有一笑置之，反而計較起來，「回答我。」

沐寧無奈的笑了笑，有時候他真的覺得宿以冽無趣極了，開不起玩笑也不懂幽默，為人一板一眼，這樣人生還有什麼趣味呢？

不過客人終就是客人，即使心裡有再多不滿，也只能自己忍下，他也慶幸宿以冽的性格至少不是怪到令人難以忍受的地步。

「你在想什麼？」宿以冽見沐寧無意識的攪動著眼前的雞湯，覺得奇怪，便問道。

沐寧輕笑著搖頭，台菜，他熟悉卻吃不習慣，這會讓他想起太多不堪的回憶。

「宿總晚上去店裡嗎？」沐寧問。

宿以冽沒有看他，只是放下筷子，喝了口茶，「沒有打算。」他頓了一下，又繼續道：「我要包養你，費用你訂，我會先開一張空白支票。」

聞言，沐寧忍俊不禁，道：「看來宿總不清楚Dreamland的規矩。Dreamland的MB是自由的，可以隨意包養，但公關受僱於公司，無論是包養還是外權都要經過老闆同意，恕沐寧無法輕易答應您。」

「我明白了。」宿以冽回道。

沐寧暗自竊笑，其實Dreamland根本沒他說的那些規定，無論是MB或公關，又沒有簽下賣身契，自然是要走就走，要留就留。他這麼說，一來是不想正面回答宿以冽，二來是順手推了個麻煩給李睿。

現在Dreamland正在缺人，sprout有洛夙在，seed有他，就剛好將人給卡死了，一旦他們任何一個不在，便會有一間店沒有頭兒，那個懶惰的李睿怎麼可能自己出面，所以他絕對不會放他們任何一個離開。

沐寧看宿以冽的神情似乎對這件事挺執著的，他問：「宿總怎麼會突然想包養我？」

宿以冽看向他，道：「跟你在一起很舒服。」

沐寧倒有些疑惑了，不知道宿以冽說的是相處起來舒服，還是做愛舒服？

「謝謝宿總抬愛，以後常來店裡，讓沐寧好好招待您。」沐寧以茶代酒，敬了宿以冽一杯，他話說的曖昧，照顧了生意，也同時保護他自己。

這頓晚餐一直吃到將近八點才結束，沐寧送走宿以冽後，搭車回到公司，這時才剛開門，客人都還沒過來，顯得冷清了些。

「808開桌。」領台喊道。

沐寧遠遠的就看見公關帶著幾個年輕人走了過來，他順勢走進一旁的包廂，和客人錯開身。透過磨砂鏤花玻璃門，他見來的客人看上去都只有二十幾歲，年紀出奇的小，為首的年輕人看起來就像個大學生，那個走在他旁邊的男人，倒透著一股兄弟的氣息。

「808是誰的客人？」沐寧隨手抓了一個服務生問道。

服務生看了單子，說：「是小崎哥的客人，姓許。」

沐寧點頭，讓服務生先去忙，他走到休息室，剛好遇上要去包廂的小崎，「阿崎，808的客人是誰？」

「808是罐頭許，就是那個做罐頭工廠的許老闆，他好像有黑道背景，跟他來的年輕人聽說是黑道大哥的兒子。」小崎道。

小崎見沐寧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，又問道：「沐寧你怎麼突然問他們？」

「喔…沒什麼，只是見他們年輕，好奇便問一下。」沐寧回過神，笑著應付道。

小崎相信了沐寧的說詞，便朝包廂的方向走去。沐寧回想那個罐頭許的背景，又想到剛才走在最前頭的年輕人，他突然有個想法。

沐寧對著鏡子理了理衣服，將襯衫弄的鬆散，扣子開到胸口，褲頭微微鬆開，整個人既慵懶又性感。

他走到808包廂前，正好碰到小崎走出來，「沐寧！？你要接這桌客人嗎？」

「嗯，不能嗎？」沐寧笑道。

小崎早已習慣沐寧有時候調皮的一面，道：「怎麼可能不行，難得看你對客人有興趣，你肯接檯，我求還求不來。」

沐寧笑了笑，推門而入，見那個年輕人坐在主位上，罐頭許就坐在他身旁，殷勤的敬著酒。桌子兩側還坐了兩個年輕人，一個看起來沉著冷靜，另一個看起來就像個大男孩。

包廂內的MB一見沐寧進來，便將主位旁的位置讓給他，沐寧坐到那個年輕人身旁，拿起酒杯，敬道：「我叫沐寧，是這裡的公關，老闆怎麼稱呼？」

「路天宇，叫我……」

「叫路少，沐寧你可要給我好好招待路少。」罐頭許一把搶了話。

沐寧看得出路天宇已經有些不耐煩，想來他大概不是這個圈子裡的人，一個直男被拉進MB店，有多鬱悶是可想而知了，而這個罐頭續還沒察覺自己頭兒不好這味，一昧的塞一堆男孩給他。

「沐寧一定會好好招待路少，許董放心。」沐寧回了話，罐頭許也放心地和一旁的MB調笑去了。

他倒了杯酒遞給路天宇，道：「路少就當來這裡喝酒唱歌，我們家的孩子都很有分寸，不會讓路少為難。」

路天宇也是個聰明人，自然明白沐寧的好意，他舉杯和沐寧對飲，道：「你看起來很年輕，幾年次的？」

「79的。」沐寧笑著，又敬了路天宇一杯。

這次路天宇倒是沒喝，他略為吃驚的說：「你竟然比我還小！？不過看你挺熟練的，做了多久了？」

聽見路天宇一連串的問題，沐寧不禁輕笑出聲，道：「路少是在身家調查嗎？我倒是第一次遇見有客人問的這麼詳細。」

「就是好奇而已，這種店我也是第一次來，沒想到還有這種地方。」路天宇道。

「既然路少是第一次嘗試，或許會有興趣也不一定。」說完，沐寧斟了酒，又道：「您的兩位朋友想必也很困擾吧？」

「陳子航那傢伙是一定困擾的，不過陸元我就不確定了。」

沐寧聽著，順路天宇的目光看過去，知道那個坐立難安，言行舉止像大男孩的叫陳子航，另一個冷著臉，全然不為所動的叫陸元。

沐寧的目光偶然與陸元對上，他愣了一下，了然一笑，「路少真幸運，有這兩個好兄弟。」